第(1/3)页 雨晴烟晚,绿水新满池。 沈府的闺阁中,沈燕霓正凭窗倚栏发呆。 沈太后过世的消息传来时,她狠狠的哭了一场,几乎是一路飞奔进了宫。 养她一场,却没能替沈太后送终,她的心里全是愧疚和伤感。 祖父说,太后和废帝的死,有太多的不能说。 新帝已经下了旨举国哀悼,以三个月为孝期。 可她却怎么都觉得不够。 于是钗环尽卸,身着素服,大门不出,尽心守孝,已有半年。 “姑娘,”明夏轻手轻脚的将一件披风罩在她身上,“小将军来了。” 沈燕霓凝神回头,脸上扬起轻笑,“让他到流雨亭等我吧。” 明夏嘴唇动了动,终究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,“姑娘......可要换身衣裳?” “不必了,”沈燕霓低头看了看自己素白的罗赏,莞尔一笑,“他又怎么会介意我是否华妆浓脂。” 明夏上前扶她,穿过长廊,一路到了凉亭外。 听到动静,叶流铮转过身来,脸上立刻带了笑,泛起温柔的涟漪。 “我要走了,随姐姐出征,临行前,想来和你说一声。” 沈燕霓走到他跟前,眉目婉约秀丽,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,道,“好好的,怎么又要出征?” 自守孝以来,母亲便吩咐下去,不许任何人或事扰了她的清净。 哥哥沈唯简也只是给她带一些吃食,寻几本书籍。 外头的局势,她并不知晓。 两人落座后,叶流铮简单的说了朝廷要收回节度使兵权之事。 沈燕霓松了一口气,悬着的心终于落下,嘴角噙着笑,“有郡主在,想必是无大碍的。” “你啊,你们啊,”叶流铮无奈的笑笑,“都把姐姐当定海神针一般。” “郡主就是啊,”沈燕霓歪头,“她不仅是叶家的定海神针,也是大梁的定海神针。” 祖父那样严苛古板的人,提起郡主都是赞不绝口。 叶流铮心里的自豪油然而生,连肩背都直了许多,“待姐姐收回了兵权,定是前无古人的兵马大元帅。” 说到这里,他又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梨花木的匣子递给沈燕霓,“我这次来,一是辞行,二是想把这些给你?” “这是?”沈燕霓有些狐疑的接过。 “这是我所有的家当,缮国公府属于我的那份,朝廷的赏赐,全部都在这里。” “定亲之时,聘礼已下,这......”沈燕霓下意识的要还回去。 “你听我说,”叶流铮抬手,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有些微凉的手,“如果.....” 他顿了顿,才终于继续说道,“我是说如果......我没有回来......这些......” “不会的。”沈燕霓猛的松手,匣子应声而落在叶流铮的腿上。 她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,“不过是去收回兵权,有郡主在,有朝廷的大军在,你不会回不来。” 道理是这个道理。 可叶流铮这几日总是想起父亲,还有母亲。 武将的命,是朝不保夕的。 除了前方的敌人,还有后方的暗算。 若他...... 他希望她不要和母亲一样...... 至少,她有这些钱财,便多了一份保障,再嫁良人时,也多了一分依靠。 “燕霓,我......”叶流铮言语发涩,只要想到沈燕霓嫁给别人,他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。 他站起身走到凉亭边上,临水而立,大口喘气纾解着心中的痛楚。 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”沈燕霓踱步上前,看着他,“我是沈家的女儿,是你未来的妻子,我不是什么不堪一击的琉璃,我也从未想过易人而嫁。” “你知道么?我总是做同一个梦,”沈燕霓喃喃的抬手微微触碰他的眉眼,“梦里你说要带我去陇西,可最终食言了,每每醒来,我都疼得整夜难眠。” 她的眼角不自觉落下泪,“我只和你说一次,你若是没能如约而来,我便自己去,就算是爬,我也要爬到陇西。” 叶流铮的身躯压在她的身前,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,呼吸炽热急切,眼里闪着泪光,沙哑道,“我一定会来娶你。” 沈燕霓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,“我会永远站在你能看到的地方,等你来。” 那一日后,沈燕霓便更加闭门不出。 沈夫人头疼的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在自己的闺房中置起了佛堂。 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 “为太后超度,为他祈福。” 沈燕霓的回答让沈夫人两眼一黑。 她害怕自己的女儿想不开,断了红尘。 “母亲,等他得胜归来,就让我们成亲吧。” 沈夫人瞬间又被拉回了人间,欣喜说道,“陛下下旨丧期三个月早就过了,按理你早该筹备大婚,只是你执意守孝,也都依了你,如今你能想明白,母亲自然不会不依。” 原本这婚事该是缮国公府来主理,只是叶家什么情况众人皆知。 说是叶流铮娶妻,实际上更像是沈燕霓招婿。 大小事情,基本都是沈夫人一手操办。 沈夫人自然是没有不乐意,她早就把叶流铮当做自己的孩子看了。 何况还有一个沈老爷,对着叶流铮就没有合拢过嘴。 满盛京谁不知道沈家对这个姑爷满意得只差敲锣打鼓了。 等到蝉鸣阵阵,绿树浓荫时,叶流铮便得胜归来了。 明夏一边伺候沈燕霓除服,一边喜气洋洋说道,“如今皇后娘娘有了身孕,郡主被加封为王爷,等姑娘与小将军成亲,更是喜上加喜。” 沈燕霓会心一笑。 大军班师回朝,朝堂心腹之患已解。 家中这几日常常能听到祖父爽朗大笑的声音。 她任由明夏将一根珊瑚嵌珠花钗稳稳的簪在发间,熠熠生辉。 那是叶流铮刚回来时的那天让人送进府的,装在一个匣子里。 一个小叶紫檀的匣子就够珍贵了,里头装的东西,更是一样赛一样的稀奇。 还放着一封信,说是大军围城的时候,那些节度使派人送了很多的稀世珍宝给叶家姐弟,希望他们能倒戈共谋大事。 在叶流钰的授意下,这些东西收了。 收下以后,该打的继续打。 想到当时的情景,沈燕霓嘴角的弧度更大了。 “明夏,”她伸手从妆奁中拿了一个绞丝金手镯套在明夏的腕上,“成婚之后,我是要随着他去陇西的,那里很远,我不忍心你随我背井离乡,我会让娘给你说一门好亲事……” “姑娘难道不问问奴婢的意思么?” 明夏顺势跪了下来,将脸贴在沈燕霓的腿上,“您不忍心奴婢背井离乡,奴婢又怎么忍心让您身边连个贴心伺候的人都没有。” 她是沈家的家生子。 爹娘嘴里最常念叨的就是沈家的各位主子都是菩萨心肠,从不苛责下人。 她跟了姑娘这么多年,心里比谁都清楚,爹娘说的一点都没有错。 “若是不能在姑娘身边,便是嫁得良人又如何?若是能在姑娘身边,终身不嫁又有何不可。” 明夏抬起头,清晰的感觉到她家姑娘如春笋般的指尖抚过头顶的碎发。 “好明夏,”沈燕霓轻轻拍了拍她,抬眼看着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堂前的光影,心中对陇西的的那一点害怕渐渐散去,“我们一定会在陇西好好的。” 水晶帘动微风起,满架蔷薇一院香。 沈燕霓出嫁那日,盛京城内内外外都透着喜庆。 这场婚事,是帝后二人授意礼部按照亲王的规格办的。 一则是想借着婚礼庆贺如今四海升平,天下归一。 二来嘛,叶流锦也存了私心,她想弥补上一世两人的遗憾。 沈燕霓身着大红色喜服坐在闺房之中,头上那顶宫里赐下来的金冠给她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。 “姑娘大喜。” 熟悉的声音传来,是郑嬷嬷。 “嬷嬷,您怎么来了?”沈燕霓惊讶之余,更多的是惊喜。 沈太后过世,她便自请去守陵,再未踏入盛京一步。 “奴婢是奉太后的旨意,来给您添妆的。” 新帝登基,沈太后原应被称为太皇太后。 只是她到底没活到受封那一日,郑嬷嬷对旧主的称呼,还是如她再世时的那般。 “太后以前总是念叨,等姑娘您成亲的时候,一定要把这个她带了一辈子的手串给您,护佑您一世平安,夫妻和美。” 郑嬷嬷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方锦帕,里面包裹的,是一串碧绿色珠串。 “她以前,总和奴婢说等您嫁给……”郑嬷嬷模糊不清的略过了,“后来您与叶小将军的亲事定下了,她又说您若能过得好,嫁给谁其实都可以。” 沈燕霓眼眶发酸,低头看着已经带进手中的串珠,张了张嘴,眼泪先落了下来。 “太后去了,奴婢发现这串珠她并未带在手上,想来她的心从未变过,要留给您的东西,她不想带走。” 郑嬷嬷扯出一抹笑,对着沈燕霓拜了拜,“奴婢走了,愿姑娘……锦绣生花,平安顺遂。” “嬷嬷,”沈燕霓上前一步,“陛下今日会来,您……不见见么?” 郑嬷嬷是看着沈燕霓和萧昭衍长大的,心中待他们如自己的孩子。 “不了,”郑嬷嬷摸了摸沈燕霓精致的喜服,“离开太久,怕太后找不到奴婢,该着急了。” 沈燕霓抿了抿唇,看着由母亲亲自送出去的背影,又看着手中泛着荧光的手串,眼泪簌簌而下。 “姑娘快别哭了,”明夏心疼的搀着她坐在铜镜前,“一会各家夫人小姐要来给姑娘贺喜,姑娘要高高兴兴的。” 果然很快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了。 众人看到面若桃花、贵气十足的沈燕霓,满是艳羡,甚至还有一丝嫉妒。 起初太子妃的位置旁落时,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。 纵然她和叶流锦一起手挽手出现在盛京城中,别人依旧觉得她是面甜心苦。 这天地下哪里还会有比太子更好的夫婿。 直到如今,她们终于回过味来。 有些酸溜溜的在心里排喧着。 叶小将军才是顶顶的佳婿啊。 沈燕霓一嫁过去,上没有公婆要伺候,下没姑嫂要讨好。 进门就独掌一个偌大的国公府。 再说叶家的两个女儿,一个是尊贵的中宫皇后就不说了,还有一个那可是前无史例的女王爷。 叶家的富贵,还在后头呢。 也不知道这沈姑娘是几世修来的福气,出生就是顶级勋贵人家,嫁的夫家更上一楼。 “皇后娘娘到,楚昭王到。” 一声传唱让原本喧闹的闺房瞬间安静了下来。 沈燕霓有些嗡嗡的脑袋终于清静了下来。 她看着突然矮了半截的夫人小姐们,跟着就要起身行礼。 第(1/3)页